一月初的京城已是严冬，城中一片雪白。
可能是刚下过大雪缘故，今年的京城一片肃静，没有昔年雪后孩子们打闹的场景，甚连狗吠也不闻。
残酷的杀戮过后，却是如此平静,祥和。
唐奕闭上了眼
“唐大人，皇上还在等着您呢”。身后传来一声督促。
唐奕回过头，只见一人身着蟒袍，半弓着腰，恭恭敬敬说道。
“他这是要杀了我吧”。唐奕淡淡的说
自古成王败寇
“大人说笑了，大人年少成名，乃国之栋梁，皇上惜才还来不及，怎么会杀大人呢？”。不知何时走到身前引路的宫人说道。
阉人的声音很奇怪，夹着嗓子说话的同时还夹杂着一点点戏腔，再加上京城特有的口音。
尽管如此，唐奕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些恶意。
大理寺少卿唐大人在先皇驾崩之时，未拥新皇上位，却投靠年幼皇子，意图拥幼子上位掌握朝政。拥趸的皇子被当场斩杀，新皇怎么会放过他们这些没有拥趸他的臣子。
唐奕的眼睛缓缓闭上，身上仿佛担了重物，微微弯曲，颤抖。
家族之重，他的命运之重。
片刻，轻叹了一声，提步向前走去。
新皇登基，暴虐成性，杀害兄弟，清肃朝廷。6个阁老被杀了两个。现在轮到他们这些年幼时有些交情的臣子了。
就算是有些交情，但新皇连亲兄弟都杀，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旧相识又能算得了什么呢。
帝王无情，但凡坐上那个位置，和尚都能杀生。
厚重的宫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，缓步走了进去，威严的大殿上坐着身着衮冕服的新皇。几乎看不清面容，却无法忽视其威严的气场。
唐奕一撩朝服跪了下去“微臣大理寺少卿唐奕，叩见皇上”。
他俯身叩地，头上的梁冠便触到了冰冷的地砖，背后的朱红大门沉重地合拢了。
“你居然跪我？”上头那人停笔轻轻说了一声。
他走下龙椅，缓缓来到唐奕身边，黑色的厚底膏靴在唐奕眼前停下。
他捏住了唐奕的下巴说道，“唐奕，你一向高傲，对我不屑一顾，如今，你居然会跪我？”
“是想起掉落在你身边的那颗头颅了吧，你可想起那是谁？”
唐奕微微颤抖，这两日未曾进过油水，本就单薄的身体，更是显得柔弱清瘦。
唐奕凭着毅力跪稳，想起那日，滚落在自己身边的年幼皇子身首，预测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。淡淡说道：“臣自然清楚，也知道皇上的手段，不用劳烦皇上提醒”。
她是大理寺少卿，最熟悉律法不过。
不过反正也是要死的，怎么死的怕也不重要了。
唐奕闭上了眼睛，长睫微微颤抖：“事到如今，微臣随皇上处置，唐奕罪该万死。只是，策反的仅唐奕一人，无他人牵连其中，还请皇上放过我的宗族亲人。”
他是嫡长子，怕家族被自己连累。
说罢再恭敬地叩头。
“放过你的宗族亲人？”新皇轻轻地说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有千钧之重。
他又冷笑：“怕是你没搞清楚吧。”他说话的声音极近，“唐大人，现在是你求我的时候。当年你怎么对我的，如今我就要怎么还给你。你最好……想想该怎么求我。”
说着的时候，粗糙手指移到他的手腕上，一缩紧扣住了他。这么的冷，像一把刀一样。
而他的语气很慢：“你过来，替朕宽衣。”
唐奕似乎是知道了他的用意，知道那亲密狭弄的语气代表着什么，他开始手脚发冷，浑身僵硬，膝盖一片刺痛。
他自懂事起便是家族中的长子，便是读书科举，也都是男儿的做派和胸襟，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辱。
外头的北风呼啸地刮，迎面而来的风好像是扇过来的巴掌，又疼又狠，在人的耳边嗡嗡的响。
已经过了半个时辰，日头西斜了。
皇极殿的台阶下正站着一个高大身影，太阳落在他的肩头。北风吹起他朝服上的佩绶。
宫人见他站了许久，里头又关了门，也没有个吩咐传出来，心里纳闷。
此人虽和里头那个罪臣唐奕是亲兄弟，却是新皇的亲信，如今刚封了兵部侍郎，风头正劲，皇上也极为宠幸的啊。难不成皇上不知道是唐侍郎来了？
他最后还是斗胆上了宫门前，接连的酷寒让石阶宛如冰雕般的冷，穿着薄棉裤的宫人却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。他很快地通禀说：“皇上，唐淮唐大人要拜见您，已经在殿外立了许久，您是否要见……”。
里头没有半点声音。
唐淮见宫门不开，想到皇上不会饶他。
他这人素来高傲冷淡，怕也不会对皇上曲意奉承，他身子骨又不好，跪几个时辰，恐怕回去也要病上几天的。
他心里焦急，低低地叹气。也撩了衣袍跪下。
那可是真的雪地冰碴，叫太阳晒得有点化了，水浸进了裤里，冷得刺骨。
唐淮却大声道：“皇上，微臣唯唐奕这一个哥哥。恳请皇上念微臣劳苦功高的份上，哥哥身为大理寺少卿，平反冤案无数的份上，饶了微臣的哥哥这一回吧。臣愿代哥哥受过。臣跪在外面，请皇上的恩准。”
还是没有声音，唐淮更担心他的安危。又磕了两个头：“请皇上恩准。”
他听到这个声音，却回头凝视他道：“你弟弟来救你了。非一母所出，怎的这般兄弟情深。我才封了他兵部侍郎兼任山西总兵，也不怕丢了这顶乌纱帽。”
被这人扣在手上，屋内昏暗，唯余隔扇照进来的团团金光，那金色越来越浓，是残阳如血的颜色。
“那是微臣的亲弟弟……”唐奕淡淡地说。他觉得屈辱，脸白如雪。又听到唐淮的恳求声，心里一片的死寂。
见他一直低头，新皇的声音立刻一厉：“唐奕!，你给我抬头看着！”
“看清楚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！”他掐住他的下巴。
唐奕被迫抬头，入目是一张威严俊朗的脸，鬓若刀裁，冷酷无情。
那金光越来越浓，他把这个人的脸看得无比清楚。
唐奕觉得金光太刺眼，而他捏得太紧了。他的嘴唇里有个名字，却始终都喊不出来。
他张了张喉咙，发现自己口渴得厉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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